白先勇|叶嘉莹先生是引导我进入中国古典诗词殿堂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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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先勇|叶嘉莹先生是引导我进入中国古典诗词殿堂的人

白先勇|叶嘉莹先生是引导我进入中国古典诗词殿堂的人

九月是校园的,迎新的忙碌刚过,教师节又接踵而至。

一个人年轻时候邂逅的人往往会影响其终身。在好的老师身上学到的不光是知识,更多的是为人之道。生活中充满着这样不可思议的机缘,有时候,一个人的人生轨道重叠上另一个人,甚至会因此改变。

今天,活字君和书友们分享作家白先勇所知道的叶嘉莹先生。白先勇称“叶先生是引导我进入中国诗词殿堂的人”,他回忆在台大读书的时候常常从外文系逃课去听叶先生的课:“叶先生讲课有一种魅力(Charisma)。她一口北京话,纯正而富有教养,念诗的声音很迷人。虽然听叶先生的课只有短短一年,但那一年的诗教却对我影响深远。我后来引用过刘禹锡《乌衣巷》境界背后的含义,这都是从叶先生处来的。”他说,自己创作《台北人》《永远的尹雪艳》等作品,都从叶先生讲杜甫《秋兴八首》、讲唐诗背后的历史兴亡中得到的启发。

引导我进入中国古典诗词殿堂的人

白先勇 文

原刊于《掬水月在手:镜中的叶嘉莹》

白先勇

小说家、散文家、评论家、剧作家。1937年生,广西桂林人,名将白崇禧之子。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,美国爱荷华大学“作家工作室”文学创作硕士。著有短篇小说集《寂寞的十七岁》、《台北人》、《纽约客》,长篇小说《孽子》,散文集《树犹如此》等,重新整理明代汤显祖戏曲《牡丹亭》、高濂《玉簪记》,并撰有父亲白崇禧传记《白崇禧将军身影集》。图为VOGUE杂志 2021-01-26

叶先生是引导我进入中国古典诗词殿堂的人。那时候我才读大二,求知欲很强。我们念外文系的这群人,包括欧阳子、陈若曦和我,知道叶老师的课非常受欢迎,宁愿逃课也要去听。在我的记忆里面,叶先生的讲座场场座无虚席,甚至很多人站着也要听。我跟欧阳子两个最积极,一定跑去抢位子,就希望能坐前面一点。欧阳子后来在中国文学上颇有造诣,我想恐怕叶先生对她影响也很大。叶老师的诗选课,我足足听了一年。虽然我中学时就背了不少唐诗宋词,但真正点醒我的人是叶先生。她不光讲诗本身,还把背后的社会变迁、诗人襟怀一一道来,让我一下子对诗词的境界有了感受。所以说,中国古典诗词的殿堂,是叶先生引我进入的。

叶嘉莹先生肖像,摄于2015年平安夜

叶先生在古典诗词上的学问就不用说了,我觉得,叶先生讲课有一种魅力(Charisma)。她一口北京话,纯正而富有教养,念诗的声音很迷人。叶先生讲诗,身上带着中国传统文化里博大精深的风度和派头。她讲唐诗,我觉得她本人简直是把那种盛唐的精神带到课堂上来了。这种有形或无形的气场和启发,对学生来说最为重要。

叶先生在台北敏隆讲堂

因为时间的限制,我们和叶先生在课后互动很少,不过有几次印象非常深刻。我读大三那年办了《现代文学》杂志,叶先生看了以后,对我笑着说:“《玉卿嫂》是你写的,是不是?”我现在还记得,她点头赞赏我们的样子。她对现代主义一点也不排斥,像李昂年轻时候写的《混声合唱》非常现代,很有卡夫卡的那种味道,叶先生也很赏识。她的视野非常广博,不只是对传统诗词有兴趣,对现代文学、西方文学也都很好奇。当年,我们外文系的课,比如《荷马史诗》《希腊神话》之类,叶先生都会去听。一个大教授就这样跟着我们这些学生混在一起去听西洋文学、西洋神话。

1997年,叶嘉莹在温哥华为幼儿讲解古诗

我到今天依稀记得她讲《秋兴八首》中的长安、曲江、天宝兴衰、西风渭水。我经历过1949年天翻地覆的离乱,对此感同身受。叶先生本人也经过战乱流离,所以讲得特别动人。虽然听叶先生的课只有短短一年时间,但那一年的诗教却对我影响深远。我后来引用过刘禹锡《乌衣巷》境界背后的含义,这都是从叶先生处来的。当年叶先生的诗选课里面讲过两首怀古诗,其中就有《乌衣巷》。唐朝自从安史之乱后元气大伤,刘禹锡他们眼睁睁看着唐朝衰败下去,到了金陵有所感发,便写诗以古喻今。大概南京是六朝古都吧,总会给人带来沧桑的兴亡之感。我曾经39年没回大陆,1987年第一次回去,到了上海,想到的是十里洋场、风花雪月。到了南京感受就不一样了,兴亡感突然间涌上心头,瞬间金陵怀古的感受就来了。所以我念刘禹锡的《乌衣巷》特别有感触。

这首诗讲的是西晋东迁的故事,我写《台北人》是一群人从南京到台北,也是飘海东迁。我念过一些西晋的历史,大家族迁到金陵那边去,跟《台北人》里边的人从大陆迁到台北来,好像形成某种呼应。刘禹锡是以古喻今,《台北人》里的那首诗在某方面也是以古喻今。我1965年到美国爱荷华大学念书,开笔第一篇就写了个上海交际花《永远的尹雪艳》,还引用了这首诗。现在回头想,天宝兴衰到金陵怀古,唐诗整个历史背景,那种意境意象,我大概都移植到《台北人》里面去了。那是一首起引导作用的主题诗,后来的十四篇,都是从这个主题延伸出去的。讲金陵的历史故事太长太多了。我念到《枯树赋》《哀江南》也很有感触。也许是在叶先生的启发下,我好像特别喜欢这些讲兴亡之感的诗,也特别喜欢李商隐的诗。另外,先生的《迦陵谈词》对我影响也很大。我发觉叶先生与众不同的点,是她对于南宋移民写的亡国之音非常关注,我自己也对此特别有感触,这跟个人经历有关。

白先勇先生(右)与叶嘉莹先生的合影

叶先生曾经说《台北人》写得很好,我很高兴能得到先生这样的评价。《台北人》里面的女性都是穿旗袍的,举动风华。叶先生在台大上课就是穿旗袍,非常优雅,有一种朴素的华丽。叶先生的华丽是天生的,我想这可能跟她叶赫那拉氏的血统有关系。她是末代贵族,行动举止就是个贵族的样子。叶先生这几年也会谈清词,谈陈曾寿这些所谓清朝遗老的作品。可能谁去讲清词也不会有叶先生讲得那么深入,她是结合着清末那种摇摇欲坠的感受来讲的。我想她自己作为叶赫那拉氏的后代,一定深有其感。

叶嘉莹先生,70年代后期摄于康桥

1980年,周策纵先生在威斯康辛大学召开国际红楼梦会议,我去参加了,叶先生也去了。叶先生讲的题目是王国维的评《红楼梦》。叶先生对《红楼梦》也是情有独钟的,自年少时期就手不释卷。我想她从《红楼梦》里也多少看到了自己家族或清朝兴衰的影子吧。我读了一辈子《红楼梦》,教了一辈子《红楼梦》,退休二十年后又在台大继续讲《红楼梦》,一百二十回教了一百多个钟头。如今我都八十多岁了,依然认为《红楼梦》是本天书。无论从小说的艺术,还是以文化的包容度来说,甚至从哲学宗教意义上来说,《红楼梦》可谓是天下第一书。因为我自己也写小说,所以我知道,小说要写得雅可以,俗更容易,但想要雅俗共赏,这就难了。西方也有很了不得的书,可又不大贴近人间,而《红楼梦》却是扎扎实实在人间的,还有寓言式的东西在里面。我觉得,现代青年学生一定要看,不要怕厚怕重。《红楼梦》有一个宏大严密的架构,它还不同于西方小说,因为这完全是戏剧。也不知道曹雪芹从小到底看了多少戏,这也难怪,他小时候家里边是有戏班子的。我看《红楼梦》的架构,觉得这是用千百个折子戏组成的一出大戏,每一个情节都是一个完全戏剧化的小折子。《红楼梦》就是一个大戏台,你方唱罢我登场。

在台大的课讲完后,出版社就把我讲的内容整理编辑出来,变成了《细说红楼梦》。其实书出来以后,我自己没有什么信心。毕竟那么多人以各种方式谈过《红楼梦》,而我只是从一个作家的角度,把它当作一本伟大的小说来解读。不过,我还是送给叶先生,想听听叶先生的看法。叶先生很高兴地写了一篇读后小言,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。我不擅长做考据,也没兴趣做,叶先生说这是“红书白说”,因为我完全用自己的话来讲,不去考据也不掉书袋。能得到老师的肯定,我非常开心。

叶嘉莹94岁寿辰,白先勇携《牡丹亭》南开祝寿。赵成洋 摄影

叶先生也很喜欢我们的青春版《牡丹亭》,还专门去上海看过演出。叶先生的高徒张淑香是我们《牡丹亭》的编剧之一,她对自己的弟子参加我们的昆曲传承工作很高兴。张淑香去年又写了一个《白罗衫》,先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演。叶先生跟张淑香去看,张淑香很紧张,看叶先生点头才放心。后来,张淑香主动联系《白罗衫》到南开去演出,因为做了一些改动,在南开演得比北京更好,叶先生也非常肯定。那次演出完后,叶先生站起来做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的评论。叶先生对我们推动昆曲的传承非常支持,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。

《牡丹亭》剧照。赵成洋 摄影

我想叶先生跟我一样,对传统文化的没落很焦虑,想尽其所能去推动。叶先生到处去教诗词,其实不光是推动诗词普及,更是希望我们的传统文化中能够重新注入新的生命,让年轻人重新亲近我们自己的文化。我也是这个心愿。我搞了十几年的文化传承,在昆曲方面努力推动,到现在我敢讲,当初的宗旨真的达到了。近两年,我们在北京又弄了一个校园传承版的《牡丹亭》。北京的十六家大学,三四十个学生组团起来演。四个杜丽娘,三个柳梦梅,乐队也是他们自己的,吹吹打打,有模有样。我还记得十三年前,2005年,我第一次到北大,大概98%的学生不知道昆曲是什么东西。这十几年我在北大设立课程,教出几千个对昆曲有兴趣的学生来,还搞了这么一个学生戏班子,学生能自己组团唱昆曲,看到播的种子发芽了。那些学生的热忱,那种努力,让我很感动。我一直在讲,21世纪我们一定要有文艺复兴,我从这些学生对昆曲的热情中看到了火苗。叶先生看到这些也是很高兴的。

从词到曲的转变,经过传奇、元曲、杂剧到昆曲,等于从诗词到戏剧,变化很大,也有很高的难度。词要幽微,曲要直白,曲更贴近民间,听不懂不行。王国维不仅写《人间词话》,还那么喜欢元曲,我想,他“白”的时候也是有种返朴的天真。曲里面的确有很多好文章,更接近白话,是另外一种诗意。曲再发展下来是传奇。传奇也是要演出来的,明朝写传奇的人,大部分是士大夫阶级。汤显祖是进士,沈璟也是进士,都是些考科举、满腹学问的,不免有一种精英趣味,所以又把昆曲提回到雅部。昆曲中当然有很多平俗的东西,毕竟是从元杂剧传承过来的,不过,以汤显祖这样的审美和要求,他写的词也是不得了的美。

昆曲,是把抒情诗那种幽微精致的意境,用歌与舞具体地表现在舞台上。昆曲不光是辞藻美,它要用水袖和唱腔显现出诗意,表演的美学水准是非常高的。我们跟西方不太一样的地方是,西方那些歌剧的词,不一定是从诗来的。而我们的昆曲的唱词念白是从诗词一路传承而来,所以,文本的文学性特别厚。我听过张继青老师清唱《牡丹亭》里杜丽娘寻梦那十七个曲牌,真是美到极点!我们中国人自己好像还没有认识到昆曲的美,不像西方的歌剧那么盛气凌人。我对昆曲完全是出于直觉的喜爱,我之所以这样推广昆曲,是它的美感动了我。我想,中国文学艺术的美是互相感应的。这几十年来我致力于推广昆曲,普及中国传统文化,可能也是当年受了诗教的影响。

叶先生最近常在讲朱彝尊的爱情词,还有关于清朝历代起伏兴亡那些词,都是充满同情的,而且还提炼出“弱德之美”这令人眼界大开的概念。在叶先生看来,吴梅村、吴伟业这些人对清朝投降,其实心中百般无奈,写出的文字满腹幽怨。叶先生这几年常讲遗民文学,王国维为什么自沉昆明湖,叶先生也写出了很长的考据文章。可能叶先生对这些孤臣孽子,内心有一种同情。叶老师不是一下子做道统批判,而是做同情的了解。我最喜欢一副对联:

天地同流,眼底群生皆赤子

千古一梦,人间几度续黄粱

这是在甘肃张掖古庙里看到的。后来我就用这个对联做《细说红楼梦》的结语。我想,唯有具备佛家的心胸才能如此悲悯,而叶先生就是有佛家心胸的。

《九十岁的回顾——中之心路历程》主题演讲,叶嘉莹先生的演讲瞬间 图吕家佐摄

叶先生九十岁时,受邀在这里做了一个演讲,讲杜诗。九十高龄的叶先生啊,讲了快三个小时,一首接一首,真是了不得!五十年前我听叶先生讲杜诗的情景,历历在目。我想我很幸运,在念书的时候碰到这么一位在诗教上给我启蒙这么深的老师。我虽不是叶先生正式的弟子,可叶先生对我精神上的感召是很长远的。几十年里,我跟叶先生之间精神上的联系好像一直没有断过。无论是她的词学、诗学,还是她对王国维的批评,对于阮籍的评价,我都一直在看。如今叶先生对于古诗词苦行僧式的推广,更有种儒家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的精神。她讲学的时候,我可以深深感到那种非常入世,想要经世济民、兼济天下的宏愿。我想这也是她格外尊崇杜甫的原因。

非常感谢叶先生对我这一生的影响。有幸与叶先生结此善缘,接受到她对我精神上的感召,见证了她以一己之身诠释了儒家的“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”。向叶先生致敬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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